在不少国家,城市的公共空间设计,就是公共艺术,它有一个内在的系统,不会出现诸如街道路灯归环卫部门而雕塑是属于文化局的现象。
“公共艺术”这个词并不是新近才有的,但它在我国大众传媒中却不多见,这正说明了对它的忽视和我国公共艺术落后的事实。
近年来,国内一些城市公共空间的无序状态,正遭到越来越多的批评。城市建筑的千篇一律的“大屋顶”不用再说,家庭装修成宾馆式样也早不鲜见,但是城市室内空间的不合理性,却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。我们习惯于在那种铺着红绿化纤地毯,挂着花鸟山水画,围在仿红木的圈形会议桌前开会,习惯于走进镶满玻璃幕墙的商场,上到四层去购买电器,然后再乘电梯下到一楼;建材店里摆着现成的仿巴罗克、罗可可风格的雕花木线,人们不加思索地拿来安在任何地方,包括大机关的会议室。在北京的立交桥和一些宽广的街道,我们早已对那些体积感极不相称的所谓雕塑熟视无睹。
公共艺术事关每个人的生活,城市空间的意义是因人的活动而产生的,爱因斯坦说:“空间是关系的集合。”可见城市公共空间的设计对人的重要性和复杂性。但是中国古代社会在这方面所留下的传统是薄弱的,封建社会几乎没有公共的广场,政府办公是衙门式的单方面的传达,雕塑大都建在陵墓的墓道,或用于或宗教场所的神像。明清最发达的商业城市,它的店铺仍然是单一品种的经营,一面抬幌三尺柜台解决所有问题。因此,应该承认早期欧美城市空间设计的观念对我们的影响,这方面,只要看看上海外滩和哈尔滨中央大街就知道了。
50年代十大建筑的兴建,是具有中国风格的城市公共艺术观念产生的真正开始,虽然有前苏联的模式可以借鉴,但只要看人民大会堂的天顶和藻井,人民英雄纪念碑的设计,就可以体会到我国老一辈公共艺术家的苦心和追求。但十年动乱中断了这种探索,直到80年代改革开放以后,才又重新开始,不幸的是,它基本上是以星级宾馆饭店的兴建为载体进行的,我们设计师在接受新材料新设计观念的同时,也形成了新的局限。毕竟,星级宾馆的公共空间的设计观念不能涵盖所有公共空间的设计,更不要说当年这些以接待外宾为主的饭店的陈设布置,今日看来,颇有些“东方主义”的色彩了。
问题的症结不仅在于历史和传统,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是文化上的。我们现在说到城市公共空间的设计,有许多人会想到“装饰”这个词,习惯说那么“装饰”一下吧!我在《装饰》这本杂志工作10余年来,其间碰到许多对“装饰”的误解,啼笑皆非,哭笑不得都有过,最后只得承认自己工作不够,杂志的社会影响不广。即使是我今天在这里说“装饰”是艺术地生活的总称,它包括衣食住行用等领域的综合的艺术设计,而不仅仅是“装璜”或者“装修”,大多数读者依然会半信半疑。这种片面理解的结果是:好吧!我现在重视公共艺术设计了,因为我将会议室全部装修了一下,换上卷草纹样的石膏吊顶,装了豪华吊顶,椅子全部换上仿古红木雕龙椅,还在墙上挂了一幅电脑仿真水流画。70年代末的首都国际机场壁画,当年轰动一时,开一代绘画美学新风,可是今天,由于使用不当,祝大年的《森林之歌》前是杯盘狼籍的快餐厅,吴冠中的巨幅油画《长城》下,是摆满电动玩具的柜台,这样的情形,又有什么公共艺术可言?
目前,从环保角度提出的环境意识,已经家喻户晓,深入人心,但是从公共艺术出发的环境观念,却是“寂寞开无主”。我想,今天再作一次呼吁,视觉污染和化学污染对人同样有害,只有全社会都开始重视城市公共艺术的设计,人,才能“诗意地安居”。
作者为《装饰》杂志主编、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副教授、艺术学博士